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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宠的花样生活

来源:球友会  更新时间:2024-11-06 00:38:56

 

如果说中国艺术史有遗憾,王宠王宠(1494—1533)的样生天不假年一定令人扼腕。在他四十年短暂的王宠生命旅程中,有一半时间其实是样生在上方山的石湖草堂度过的。从传世的王宠墨迹和诗文来看,隐居草堂的样生那段日子,王宠的王宠一年四季离不开花。花,样生不仅是王宠照进王宠生命的一抹亮色,也给了他许多艺术灵感。样生而这位天才的王宠人生,正如名花一般绽放,样生却又在最绚烂时匆匆凋落。王宠

《石湖草堂图》局部 文伯仁 明 苏州博物馆藏


也许正应了“自古文章憎命达”的魔咒,仕途不顺成了古今中外很多文学、王宠艺术大师绕不过的“劫”。在尤其看重科举的明代,王宠一生八次应试皆不第,仅以邑诸生被贡入南京国子监成为一名太学生,世称“王贡士”“王太学”。他一生用心诗文书画,放意山水,才高志远,书风偏于散逸恬淡。在中国书法史上宗法“二王”成就最高者除米芾、赵孟頫之外,当推王宠和王铎,然四人各有所长:米得王之迅疾,赵得王之端正,王铎得王之雄厚,王宠得王之萧散。仅就气韵言,以王宠为上。

明代中叶,吴门书坛成就最高者当推祝允明、文徵明、陈淳、王宠四人。 文徵明长子文彭曾转述文徵明对于王宠书法的评价:“家君每称述履吉先生(王宠)翰墨精美,结构圆熟,楷法深得永兴遗意,尤为世所推重。予亦最爱之,相乞无已,兹成十册,乃其生平用意之作。此系雅翁,一时神采,拈毫托素,如渔郎偶入花源,景色殊胜,使之再入,不可复得矣。”(《王宠真行书十册》题跋)

王宠的艺术成就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明人何良俊《四友斋书论》评其书:“衡山(文徵明)之后,书法当以王雅宜(王宠)为第一。盖其书本于大令(王献之),兼人品高旷,改神韵超逸,迥出诸人上。”“戊戌变法”重要领袖、国学大师梁启超曾有过这样一段精彩评论:“吾常谓雅宜山人(王宠)书有道气,远在文待诏上。”数百年来,王宠其实从未淡出人们视野,无数人惊叹于他的艺术成就,却少有人关注这位艺术天才的生活情趣与心灵世界。

500年前的金秋,石湖草堂的菊花如约绽放,也许是不忍辜负这醉人秋色,王宠连忙提笔给好友沈民望写去了私信,邀约对方前来赏菊。考虑到朋友有可能找借口推辞不来,王宠还特意叮嘱他切莫见外。

上方山的菊花最初因南宋田园诗人范成大而闻名,在王宠隐居石湖草堂那些年,金秋花事却也不遑多让。在挥笔写信的时刻,王宠脑海中一定浮现出那一年朋友们带着酒和菊花,前来石湖赴会的场景。那是有花、有酒、有朋友的盛会,年轻的王宠肆意享受着人生难得的无忧与畅快。“菊花满丛酒满觞,嘉宾奕奕森琳琅。苍松白云秀绝壁,玉凫金雁喧廻塘。自疑豪宕类北海,转觉村墅如柴桑。齐观大小总天地,且与斥鷃相翱翔。”(《诸友携菊载酒至》)

在中国文化史上,给菊花赋予隐士人格的,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以至于后世文人只要写菊花,总会自觉不自觉提到陶渊明这个大IP,从陶渊明又容易联想到酒,因此文人在赏菊时总要饮酒方能尽兴。“菊花烂漫开满堂,白云翠壁摇秋光。”(《尚之过饮菊下有作奉同一首》),亦或是“山堂飒爽翻黄菊,石磴巉岩扫白云。”(《秋日》)

从王宠诗中不难窥见当日石湖草堂菊花之盛,而诗人正如游戏花丛的蛱蝶般逍遥自在。在王宠看来,菊花已俨然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其中体现着陶渊明的隐逸思想和道家代表人物庄子逍遥物我的人生哲学。这些与主流“入世”价值观迥然有别的人生态度,在一定程度上让王宠获得了心灵的解脱。

“鹤舞山人醉,花繁坐客迷。”(《张子月鹿自海上远访越溪庄觞之芙蓉滩作》)王宠隐居石湖上方山的那段时间,这里一年四季花事不断。秋季的名花也不止有菊花,当木芙蓉成片盛开时,草堂内外又成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世界,大有与菊花平分秋色之势。“野墅芙蓉发,山堂菊蕊迟。”(《杨虞部子任过山中》)当然,在芙蓉花盛开的日子里,王宠自然也不会忘了好友沈民望。“端居何所事,尽日对花枝。”(《端居》)虽然有花相伴的日子让王宠并不感到寂寞,但和朋友约饭和约赏花,实在要比独自一人坐对花枝有意思得多。

在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古代,王宠不仅会邀约朋友前来石湖草堂赏花,也不时能收到来自师友的赠花。有次,文徵明带着一盆秋兰(建兰)到访草堂,让王宠顿感喜出望外。尽管兰香难得,但上方山的秋日却也从不缺桂香。“川明霞散绮,岩馥桂交花。”(《丘中二首》之一)“岩端有桂树,此地可淹留。”(《午》)每逢盛花时节,王宠习惯在桂树下小憩、徘徊。

《贤翰墨册》王宠 明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王宠对于赏花的痴迷,除了受当时流风影响外,与师承也不无关系。明正德七年(1512),18岁的王宠与兄长王守在文徵明介绍下,拜入吴中名士蔡羽门下求学,在蔡氏包山精舍一住就是三年。蔡羽是明代大儒湛若水的学生,长于文学,精通《易经》,王氏兄弟年轻时曾随他读书,学习《易经》。蔡羽的书法也别具一格,取法晋唐,姿态娴雅,格调高古,对王宠影响很深。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芍药帖》是蔡羽写给王守、王宠兄弟的一件书札,内容涉及品花、咏花诸般风雅之事。从中不难看出,花,几乎已经成为当时文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蔡羽当年通过这封书信隔空给两位学生布置的“作业”,便是以花为题赋诗一首。

离开老师的包山精舍后,王宠与兄长一直借读于石湖之畔的治平寺内。此时的治平寺内,唐寅、文徵明、蔡羽、王守、王宠、汤珍等吴中名流少长咸集,流连诗酒,好不快活。当时的治平寺住持智晓也是风雅之人。为了防止游人香客干扰才子们的雅兴,智晓和尚决定在寺边另辟雅室,当时苏州的一班文人雅士纷纷参与众筹。就这样,石湖草堂于明嘉靖元年(1522)年落成,文徵明欣然为草堂题写了匾额,唐寅则挥毫创作《溪山渔隐图》以表祝贺。王氏兄弟的老师蔡羽撰写《石湖草堂记》以纪其胜:“左带平湖,右绕群峦,负以茶磨,拱以楞伽,前阴修竹,后拥泉石,映以嘉木,络以薜萝,翛然群翠之表。”

文震孟在《姑苏名贤小记》中对王宠在石湖草堂的读书生活有详细描述:“已筑草堂石湖之阴,冈匡径转,藤竹交阴,每入其室,笔砚静好,酒美茶香。主人出面揖客,则长身玉立,姿态秀朗,又能为雅言,竟日挥麈都无猥俗,恍如阆风玄圃间也。时或偃息於岩石之下,含醺赋诗,倚树而歌,邈然有千载之思……”

除了王氏兄弟,花也是石湖草堂的主人。“漭漭乾坤祇自役,草堂长枕百花潭。”(《石湖作》)即便在病体缠绵的日子里,王宠最惦记的依旧是花。“玉历梅花外,春心药里边。”(《病》)“病中闻令节,惆怅执榴花。”(《午日》)王宠对于娑婆世界的眷恋,或许一多半来自那消除不尽的爱花、惜花之心,当看到早开的杏花在风雪中凋落,王宠不由感慨,原来人和花的命运有时竟如此相似。

当阴霾散去,病魔暂退之时,王宠迎来了人生中难得的阳春。此时此刻,山花含苞欲吐,石湖又迎来百花盛放,万紫千红的季节。“柴门病起逢阳生,云晶日采摇虚明。桃花蒸暖剧欲吐,杨柳笼烟殊有情。”(《壬辰岁至日诸友过饮作》)再过不久,石湖之畔、上方山麓便是一片“南山吐气朝氤氲,万树桃花和白云。萦空蛱蝶已无数,穿叶流莺凡几群。”(《春半》)的迷人景象,苏州春日的浪漫在花香与墨香中绽放。上海博物馆珍藏的王宠行草诗卷中,有《楞伽山樱》一首,而在王氏《雅宜山人集》中,“山樱”作“山楼”,全诗语句出入颇多。但无论“山樱”还是“山楼”,诗中描写的石湖春色都令人心醉神迷。

在上方山,大约没有哪个季节是见不到花的。这些群芳或明艳,或芬芳,或野逸……点缀着王宠清苦的隐居生活。桃李过后,还有山间藤花聊慰寂寞。“山人抱甕石湖阴,苦竹藤花密作林。”(《题山人家》)入夏,石湖草堂的紫薇花次第开放,花开百日不绝,掩映在竹林间,长夏的寂寞被一扫而空。“清夏茅堂霁色鲜,紫薇修竹净娟娟。”(《答子重枉过草堂兼携酒赀之作》)

在繁花、美酒面前,人世间的功名富贵又算得了什么呢?“江馆薇花也解红,玉堂金署五云中。山林钟鼎从吾好,露蕊风枝讶许同。旋有狂蜂萦上下,故临修竹隐房栊。丹霞赤日心伤丽,文簟清樽兴不空。”(《紫薇盛开率尔遣兴》)紫薇虽好,但王宠心目中夏花的“C位”却非荷花莫属。为了栽荷赏荷,王宠干脆在石湖草堂边开挖了一处池塘。“修竹檀栾池水波,近人鱼鸟碧山阿。据床欲动江湖思,散发狂吟欸乃歌。绕径即栽彭泽柳,戏书时乞右军鹅。山公日有高阳会,遮莫寻常酒债多。”(《草堂下凿池》)

莲开并蒂,自古被视为祥瑞,某一年的盛夏,池塘中的荷花竟然真的开出了并蒂,这朵惊艳的并蒂莲,不正如王守、王宠两兄弟般兄友弟恭,相依相偎吗?“二艳绝世立,双娇入镜开。真堪金屋贮,疑是钧天来。院静似欲语,风回如更猜。綵云空错落,流恨遶阳台。”(《山院荷花并开作》)然而,池中的并蒂莲虽好,但与荷花荡的盛况比起来,终究还是少了些气势。

现藏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的《荷花荡六绝句》行书诗卷是王宠咏荷的代表作,此诗现有大字行书真迹存世,堪称王宠存世作品中最具气势和张力的一件,普遍被学界看作是雅宜山人晚年变法的艺术探索,字里行间沉静古雅之外,多了几分磅礴恣肆,写至精彩处,甚至和后来的“神笔”王铎有些异曲同工,如若天假以年,晚明那场书法革命或许会提前到来。

正如花开花落总有定时,人的富贵穷通在冥冥之中也自有安排。“西荡荷香拂,南屏秋气寒。”(《自石湖至横塘山水迴合可赏二首》之一)“池荷纷敛夕,岩竹竞鸣秋。”(《客至》)石烟水寒意渐浓,好在把酒赏菊的时候就要到来。又是一年深秋,石湖草堂中菊香馥郁,赴约前来赏菊的友人带着美酒,和王宠一同醉在这烂漫的花季。俞正阳

(本文原发吴文化博物馆,经授权转载)